书包网辣文 > > 无处可逃温暖套装(共8册) > 第二十一章
    第二十一章

    真是很久没见了,重见的时候觉得那双眼睛真是惊艳,清清泠泠的。只是见到她,眸子便蓦然浮上了暖色。

    “靳知远,我们去唱歌吧?”悠悠笑嘻嘻地拉他往外走,“你周末不回家了吧?”

    他只是站着不动,掐了掐悠悠的脸:“我刚回来,上周的作业还没补上。”

    “那去吃饭?”悠悠毫不介意,随口换了话题。

    他还是摇头,目光淡淡地转开,语气中的那丝轻忽连悠悠都觉察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很忙。”

    悠悠一瞬间愣在原地,这样的靳知远,她从来没有见过的。似乎说不出的心烦意乱,放任冷漠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。她忽然觉得措手不及。现在他站在自己身侧,神情落寞,她却发现自己竟然无从开口安慰,只是怯怯地伸手过去,握住了他的手指。

    他们就站在门口说话,七八点的时候,出入的人很少,悠悠的眼神莹澈,安静地听他说话。

    “我爸公司里有人出了问题……”靳知远不知道该怎么对悠悠说,他向来思维缜密,可如今,难以将一件事说得条理清晰。那样大的企业,消息灵通的早就将上头派来的调查组说得活灵活现,只说连靳总只怕也是自身难保。靳志国正直了一辈子,在流言蜚语中被纠缠不休,又要配合上面调查组的工作,不过数月,像是老了数岁。

    他觉得一双子女还小,而妻子身体又不好,于是一个人担着。如果不是靳维仪的朋友告诉她,恐怕他永远不会让家里知道这些事。

    靳知远对着悠悠说出这些,语气前所未有的脆弱,甚至不知道悠悠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回应他。

    悠悠沉默了很久,握紧了他的手:“不用操心,大人的事,他们能处理好的。”

    向来习惯性将她的手暖暖攥在手中的那个人,第一次冷冷甩开了她。靳知远一直压抑着的那些情绪,便像整整一库的火药,被这句话点燃,说出语气如海深般的失望:“悠悠,那不是大人的事。那是我家的事。我也不小了。”

    他头一次疲倦,倦得不想去对她解释。悠悠立在寒风中,似乎是玻璃娃娃一样,知道自己说错了话,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。他又觉得心疼,最后轻轻拍了拍她,只是说:“快回去吧,我还有事。”

    他很快地上楼去了,到了楼梯口遇到孙治。孙治一把拉住他:“你最近连影都找不到啊?刚才去你们寝室找你,说你女朋友找你呢。”

    靳知远嗯了一声,继续上楼。孙治一脸诧异地从楼道的小窗边看到悠悠走开的背影:“怎么,吵架了?”

    他的脚不过抬起了一步,放在一节台阶上,微微闭眼。是吵架吗?明明不是,她还像以前一样,明媚得像几个月前的阳光,然而自己却跟不上她那跳脱的步子了。一旦暗色雾霭压上了心头,望出去的世界就会蒙了浅浅一片黑纱。

    他的心情煎熬又复杂,接到她电话的时候心情澄亮。等到真的见面,屋外星辉闪烁,她笑靥如花,自己却只是想离开。

    后来这一星期,悠悠在寝室长吁短叹,连其余三人都替她着急,纷纷出谋划策。悠悠只是嘴硬:“我们又没吵架,他这几天功课忙啊。”曹立萍都放下了笔,无奈地叹口气:“悠悠,你们一个多月没黏在一起了吧?”

    悠悠无从解释,可她不敢再联系他。直到周末,拨通他的电话,响了很久,那边终于有人接了起来,她喂了一声,长久地无人说话,直到那头挂断。悠悠听着忙音,忽然觉得害怕,一遍遍地拨,只有亘古不变的女声,提醒她手机用户已经关机。

    施悠悠从来没有这样执着地给一个人发短信。那个人曾经和她最是亲近,永远不会冷落她,可是现在每一条短信发给他,就像把一颗小小的石子扔进了一条小溪,溅起几滴的小小的清水,却只有一个结局,悄无声息。

    起先问他在忙什么,他不回。她就一点一滴地说自己的事,哪家的宫保鸡丁今天盐放多了,学校的食堂哪个窗口的米线好吃。

    他不可能就这样从学校消失的,孙治说他请了假,家里有事。

    周夏阳陪她去交话费,看到那张清单也忍不住咋舌:“你的套餐短信那么多还都用完了?怎么这么多短信费?”悠悠仔细看了看,忽然笑了笑:“没错,就是这么多。”

    手中的清单还带着油墨香气,可是分明一点点地,指间上的温度在冷却。

    这个暮春,校园里的梧桐树枝叶繁茂,悠悠常常坐在语音教室,望着一夕之间重又披上华盖绿荫的枝干,有些恍惚地想起了这几个月。明明不久之前,他们还能一起,她靠在他肩上,一路颠簸去市区看牙医,他侧身替她挡去住车窗外隐约的冷风。不过几个星期,却莫名的冷战至今。

    草长莺飞的无星之夜,悠悠就像等了一辈子,看到了手机上那个名字在闪烁。她连书包都不及收拾,匆匆奔出教室。

    深沉的夜里,就是那次两人为了一顿饭争执的场地,依然空旷,零零碎碎地打了一些地基,空无一人。悠悠看得清楚,他的手臂上缠着的黑纱。她所有的话都被噎了回去,脚步变得这样慢,明明不到十米的距离,她却害怕走到他面前,他的沉默注视,像黑夜中的漩涡,一点点地放大她的恐惧,和最坏的预感。

    悠悠忽然有了转身落荒而逃的冲动。靳知远本就高而瘦的身材,此时依然像往日般挺拔,却带了对着她从来不曾有的淡漠。这样陌生的气息,她从来都没有体会到过。

    原来还是这样口拙,一句节哀顺变太过见外,却又不知道说什么。悠悠看着他的眼睛,此时注满了乌黑深沉,她看不到底,却又惊心动魄。

    或许是太长时间没有见到他,或许是她那样不经意地对他说“大人的事,不用我们操心”,或许是忽然记起自己那时候的表情,有些漠然和随意。最后只是喃喃地说对不起,扬起脸来说对不起,缓缓地滑下眼泪。

    靳知远只是抬手替她擦掉眼泪,他倔强地沉默,听着她呜咽,忽然说:“悠悠,我们不合适。”他说得平静,似乎将这句话放在心里考虑了良久,直白、坦率得不留一点余地给她。

    施悠悠吓得连哭都忘了,呆呆地抬头看他。

    如果没有冷战,如果没有前一阵的毫无音信,悠悠只怕会拖着他,一遍遍地追问为什么,再也不肯放手。

    可是那段已经失去彼此的时间里,虽然短,可她似乎早已开始相信,他会这样对她说的。而现在,终于一步步地走到了结尾。

    他转身要走。

    那一次,他分明走出了几步,又止住步子,只两三秒钟,又回到了她的面前。悠悠漠然地替他数着步子,他走得快,不过数秒,就只剩下身影,她才觉得着急,几乎是小跑着追上那个背影,狠狠地拉住了他的袖子:“靳知远,对不起——我不懂事,我还很幼稚,我错了。我不分手。”

    那个背影有一瞬间的停滞,似乎想要回头,可是他依然沉默了很久,抿得薄唇没有一丝血色,只是冷冷地扯回了手:“悠悠,我爸刚去世。我可能要转学。”

    他只留给她最后一句话:“我不是拖泥带水的人。”

    的确,他从来都不是。

    他的力气那样大,大得轻轻一甩就可以挣脱她的纠缠。而那样的脚步,以前都是他在等她,可是,现在,她再也追不上了。

    周夏阳和杨秋敏一起找到她的时候,她还是蹲在原地,抱着肩瑟瑟发抖。路灯都已经熄灭,她们半拖着她回宿舍,一路上暗沉得看不清自己的影子。

    求了半天,阿姨才肯开门。一直回到寝室,悠悠忽然有些慌张:“我的书包还在教室呢。”

    曹立萍已经帮她取回来了。悠悠哦了一声,她分明看见了三个姐妹惊疑不定的眼神,她很想平静地说:“我失恋了。”可是后来,哭声那样大,最寂静的夜里,隔着一扇门,整个走廊全回响旋着她的哭声。甚至有隔壁的女生来敲门:“这么晚了,怎么回事啊?”

    三个人围住她,递给她纸巾,悠悠接在手里,却还是喜欢热热的泪水滑过脸颊。谁劝都止不住,号啕大哭,直到沉睡。只在入睡前那一刻,悠悠想,就这样睡死过去,真的也很好。

    后来整个年级都知道了在某一晚,一个女生在宿舍哭得昏天暗地,甚至惊动了楼管阿姨。那些日子,或许是悠悠知名度最高的日子,可她全然不知道,只是病怏怏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一滴滴地等着药水注射进身体里。

    发烧,炎症,咳嗽,她从来很少得这样的病。她嗓子哑得说不了话,索性开了假条,安心地在寝室躺了一个星期。间或还是有发烧,于是在被子里出一身汗。回想起那一晚,她得知了疑似恶性肿瘤的一晚,很惊惧,靳知远却陪在自己身边,半步都不离开。

    这些日子,除了裹了厚衣服,颤颤梭梭地坐在曾天洋车座上来往于校医院,她从未出过门。寝室里常常就她一个人,室友去上课,她望着天花板发呆。

    她仔细地想,为什么靳知远说他们不合适?

    悠悠想,这一定是个借口。可是想着想着,她忽然觉得脸颊开始潮湿,于是慢慢将脸别过去,原来他们真的不合适。

    她理所当然地,从来都认为他该对她这样好,好到什么都不用自己担心。陪她看病,一起旅游,去餐厅订位,可是爱情里,难道真的永远有衣食无忧的白雪公主和灰姑娘?难道王子和骑士,面对喷火的巨龙和邪恶的巫术,当真百折不回、气概万千?

    或许只是自己太幼稚青涩,所以安然地告诉她的王子:“大人的事,不用操心。”

    可悠悠又不免委屈,她心里明明不是这样想的,只是靳知远太过分,他不等她把话说完,就转身离开。她想重新找到他,这些想法,她在心里仔仔细细地衡量了很多遍。她并不是一个单纯到只要人疼爱的女生。可是遇到他,他把她变成这样,连悠悠自己都忘了,从前的自己从来不会这样全心全意地依赖一个人。

    荞麦枕在头下窸窸窣窣地轻响,泛着淡淡的香气,午后的时光,悠悠想着想着,又轻睡过去。

    那次在校医院遇到了苏漾,她也是来输液。很巧,治疗室只有两人。悠悠并不觉得尴尬,是啊,现在她和那些人、那些事,还有什么关系呢?她知道苏漾在打量她,索性笑了笑:“师姐,靳知远真的转学了?”

    苏漾点点头,眸子很清亮,情绪复杂:“你们没联系了吗?”

    悠悠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苏漾却还是开口了,语气很平淡,至少悠悠没有听出幸灾乐祸:“分手了也好。施悠悠,你们两个,真的不合适。靳知远说,他太累了。”

    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内心这样觉得,靳知远,甚至不相干的外人,他们都知道……或许这就是如坠冰窟的感觉。像是有个人毫不留情地剖析出你的内心,哪怕只被人一个人看见,你也会觉得难堪得近乎绝望。

    真正的初夏时节了。天气湿热湿热的,她慢慢地顺着马路往回走。

    足球场上,男生们淌着汗,全都在颠球,黑白色的足球已经磨破。她想起以前靳知远向她抱怨过学校的球有多烂。

    她抬眼去看球场边的灌木丛,一年四季的还是青绿色,却厚厚的积了尘埃。他们一起去过的那个大峡谷,也长满这样的灌木丛,还有光秃秃的老树残枝,那时候自己问了一句:“那是什么树?”

    她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了,那样矍铄而张扬的枝干,如今,必然点缀着桃意,粉白嫩红,点缀着整个山谷,在绸锦上一瓣瓣地绽开。最后夏风沫雨微微拂来的时候,漫天落英缤纷。只是那些绚烂的色彩,终究会在泥土里,慢慢褪去色泽。